《噴泉》所採取的製作手法是移轉某個實體或者產品之想法的現成物手法,其中馬塞爾·杜象並非親手製作雕塑作品、而是透過「選擇」把工業製作的小便斗商品放置在現代藝術展覽上,進而賦予其意義。杜象所做的行動除了嘗試將其展示外,便僅有前往位於紐約的J·L·莫特鐵工坊(英语:J. L. Mott Iron Works)購買標準衛浴設備——白色陶瓷小便斗,以及使用黑色油漆在小便斗右側表面添加大寫標示的「R. Mutt 1917」(R·馬特,1917年作)署名。對此杜象認為把小便斗翻轉90度後便脫離其原本的功能性,同時於表面署名也更加確認其藝術作品的定義。杜象在提交給獨立藝術家協會時把作品命名為「噴泉」,後來理事會的討論也以此名稱進行。不過阿爾佛雷德·斯蒂格利茲在藝廊為《噴泉》拍攝時將其取名為「廁所聖母」(Madonna of the Bathroom)[3],而法國報紙《文雅信使》於1918年報導這次事件時則將這件作品稱為「浴室佛像」(Le Bouddha de la salle de bain)[4]。
而進入20世紀後,整個社會開始重新批評傳統觀念並且提出藝術改革之理想,期間如印象派等藝術運動陸陸續續快速發展。隨後主張反理性、反邏輯和反藝術概念、批評傳統文化和形式美學的達達主義,則作為一種激進運動自瑞士蘇黎世開始發展[14]。很快地達達主義作為一種前衛藝術運動而在歐洲獲得廣泛推廣,到了1916年時已經該風潮已經蔓延至德國柏林[15][16]。不過相比之下紐約達達(英语:New York Dada)的發展與歐洲達達主義相比處於較不嚴肅的風格,同時也未有特別的推廣組織成立。其中杜象的朋友弗朗西斯·畢卡比亞便與蘇黎世達達主義團體有所接觸,並且為紐約藝術圈帶入主張荒誕且反藝術的達達主義思想。
在描述《噴泉》創作情況的主要說法中,杜象和約瑟夫·斯泰拉、沃爾特·康拉德·阿倫斯伯格一同向位於紐約第五大道118號的J·L·莫特鐵工坊(英语:J. L. Mott Iron Works)購買標準貝德福郡型(Bedfordshire)小便斗[21]。當白色陶瓷小便斗運到杜象位於西67街33號的工作室後,杜象把小便斗從原本正常的使用位置重新翻轉了90度。同時杜象還在把小便斗翻轉後的水管接頭方向,在其右側另外寫上「R. Mutt 1917」(R·馬特,1917年作)作為署名[11][21]。
但儘管杜象當時已經是獨立藝術家協會的理事,然而他選擇隱匿自己與作品間的關係,而另外把這件作品以「R·馬特」的名義將《噴泉》視為雕塑作品,提交給獨立藝術家協會以進行首次展出。其中獨立藝術家協會於計畫在1917年4月10日至5月6日時、於紐約中央大廈(英语:Grand Central Palace)舉辦第一屆獨立藝術家展覽會,根據其宗旨協會委員會將不會組建評審團進行評選或者頒發獎項,而是不經過審美程序而展出所有收到的藝術作品[22]。而根據規章,參與協會的任何成員僅需要花費6美元便能夠在展覽上發表至多2件藝術作品,這使得這次展覽會上共計有1,200多名藝術家參與、共計有2,500件作品,其中法國雕塑家康斯坦丁·布朗庫西、西班牙畫家巴勃羅·畢卡索等人也參與這次展覽。其中杜象特意「R·馬特」設定成來自費城且完全不知名的匿名藝術家,而除了沃爾特·阿倫斯伯格事前已經知道計畫外,絕大部分理事會成員都不知道《噴泉》實際上便是杜象所提交。
在確認「理察·馬特」的《噴泉》作品不能夠於展覽會場展出後,杜象表示為抗議獨立藝術家協會理事會主張不一致,認為其無法公正的審視《噴泉》作品而決定退出理事會[24];而展覽結束後,阿倫斯伯格也同樣基於向社會交代為由決定退出理事會。但是兩人在第一時間都沒有向其他理事會成員承認整個挑釁作為,實際上便是杜象所故意提交的[25][26]。之後在紐約中央大廈(英语:Grand Central Palace)所舉辦的藝術展覽上,《噴泉》便僅放置在展覽會場展牆後方上而沒有正式展出,同時在展覽目錄中也沒有提到這件作品[22][27],成為整個展覽會上唯一遭到否定而不能展出的藝術品[28]。
展覽結束後,絕大部分參與成員並不知道《噴泉》這件作品的存在,而當時許多社會人士對於這次展覽抱持著成功舉辦的態度。不過在這之後威廉·格拉肯斯表示「理察·馬特」使得他們的論點重新獲得審視,進而讓這個小便斗獲得合法性。而在展覽結束後許多理事會的成員嘗試處理可能發生的爭論,包括凱薩琳·蘇菲·德萊厄(英语:Katherine Sophie Dreier)便嘗試向杜象解釋為何在面對《噴泉》時選擇反對視其為作品。對此他認為該物件似乎過度缺乏原創性,而她認為「理察·馬特」在對於藝術的態度上是否「真誠」成為重要的問題,因為應當避免有人故意使用開玩笑的名稱做出具有挑釁性質的惡作劇[29][30]。
They say any artist who pays six dollars may exhibit.
Mr. Richard Mutt sent in a fountain. Without discussion, this object disappeared and was never exhibited.
What were the grounds for refusing Mr Mutt's fountain:
Some contended it was immoral, vulgar.
Others that is was plagiarism, a plain piece of plumbing.
Now Mr Mutt's fountain is not immoral, that is absurd, no more than a bathtub is absurd. It is a fixture which you see every day in plumbers' show windows.
Whether Mr Mutt made the fountain with his own hands or not has no importance. He CHOSE it. He took an article of life, placed it so that its useful significance disappeared under the new title and point of view - created a new thought for that object.
As for plumbing, that is absurd. The only works of art America has produced are her plumbing and her bridges.
作家露意絲·瓦雷茲(Louise Varèse)則是發表了一篇《廁所佛像》(Le bouddha de la salle de bains)的文章,認為《噴泉》這件作品同時包含嚴肅以及戲謔兩種面向存在[36]。斯蒂格利茲拍下《噴泉》的照片後,便以「理察·馬特」的名義讓作品短暫在位於紐約的攝影分離派小藝廊擺設,不過並未正式對外展出[34]。不久之後《噴泉》的首個版本便遺失不見,其下落的可能結果包括有被沃爾特·康拉德·阿倫斯伯格買下、放在儲藏室、遭到銷毀或者遺棄、遭到他人偷竊等等。而根據杜象的傳記作家卡爾文·湯姆金斯提出的說法,最有可能的猜測是和杜象早期的現成物作品般,同樣被斯蒂格利茲當成垃圾而丟棄在藝廊外[37]。
《噴泉》這一系列藝術品被視為現代藝術最為複雜的作品之一,同時也是在杜象所有的現成物(英语:Readymades of Marcel Duchamp)中最知名的作品。杜象在《噴泉》作品中選擇使用現成物的作法,透過原本常見的日用品轉換成為藝術品;在這過程中藝術家負責的角色是給予物件意義,進而使日常用品得以提升至藝術品的地位[45]。而其張力主要原因在於現成物使用的小便斗所賦予的廁所象徵意義,以及其新加上的名稱「噴泉」兩者之間的差異,這在概念上賦予現成物藝術最大的挑戰,同時也破壞觀者對於噴泉的共同想像[46]。有關《噴泉》這件作品的其他意見也頗具批判性,其中一項論述提到過去美學概念認為藝術家的製作技法是創作真正藝術品的重要因素,也因為親手製作的緣故使得作品得以感動他人;然而杜象在創作《噴泉》這件作品時幾乎不需要技法,而有關現成物的想法則認為藝術作品最為重要的元素為其內涵的藝術思想。對此杜象在接受訪問時則表示,他創作這件作品的目的是把藝術的焦點從實體工藝轉移到思想詮釋上。
對此比利時藝術史學者蒂埃里·德·迪弗(英语:Thierry de Duve)將《噴泉》稱作現成物最為經典的範例作品[47],而加拿大哲學家斯蒂芬·希克斯(英语:Stephen Hicks)認為相當熟悉歐洲藝術史的杜象,明顯透過《噴泉》來發表當時具挑釁性質的聲明:「藝術家不是最偉大的創造者,杜象在水管商店購買此物。這個藝術作品指涉的不是一個特殊的對象,而是從工廠大規模生產而來。藝術的經驗並不令人興奮和崇高,充其量是令人費解的,而大多時候都盡量遠離厭惡感。除了以上所述,杜象並沒有選擇任何現成物進行展示。選擇小便斗使得他傳遞的訊息十分明確:藝術就是你尿出的東西。[48]」另外在《理察·馬特一案》一文中,則嘗試解釋《噴泉》因為滿足下列四點條件而應當視為「藝術」看待:
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教授門諾·休布列格茨(Menno Hubregtse)認為杜象可能參考羅伯特·科迪(Robert J. Coady)主張將工業機械提升至純藝術形式的作法[52],而選擇《噴泉》作為一個現成物藝術[53]。同時他也指出1916年12月時,科迪在自己出版的美國藝術雜誌《土壤》(The Soil)中,對於法國藝術家讓·克羅蒂(英语:Jean Crotti)創作的《杜象肖像(量身訂做的雕塑)》(Portrait of Marcel Duchamp (Sculpture Made to Measure))發表許多評論。對此休布列格茨指出杜象選擇小便斗作為現成物,可能就是為了聰明回應科迪對於克羅蒂雕塑的評論「水管工人的絕對表達」[53]。
由於當前的《噴泉》為重製作品,這使得斯蒂格利茲為原始作品拍攝的照片成為其唯一的形象,並且從這幾張照片中延伸出相關的解釋。其中法國報紙《文雅信使》於1918年報導《噴泉》引起的相關討論時將這件作品稱為「浴室佛像」(Le Bouddha de la salle de bain),並且表示「馬特先生」在紐約發表的《噴泉》作品,其小便斗的凹陷處令人想起原地正坐的佛像[4]。而湯姆金斯則指出觀看《噴泉》並不需要太多延伸想像,認為倒過來放的小便斗其輕輕流淌般的曲線將讓人想起文藝復興時期的《聖母瑪利亞》或坐佛像的含蓄面貌,又或者更容易從外觀聯想到法國雕塑家康斯坦丁·布朗庫西著名的拋光情色風格[20]。
2004年12月,500位英國藝術界的藝術家、藝術史學者將杜象的《噴泉》票選為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藝術作品[2];其中杜象的《噴泉》在入選的1,900件藝術品中獲得評審團64%的票數,而這得票數也比西班牙畫家巴勃羅·畢卡索的著名畫作《亞維農的少女》還要來得多[60][61]。2006年,美國藝術評論家傑瑞·索茲(英语:Jerry Saltz)在《村聲雜誌(英语:The Village Voice)》中寫道:「杜象堅定地聲稱他要將藝術家『反神格化』,現成物提供了一種迴避無彈性、非此即彼的美學命題的方式。現成物的出現,表示藝術經歷了如同哥白尼創立日心說一般的轉變。《噴泉》被稱為『acheropoietoi』(原文),即非經藝術家之手塑造的形象。《噴泉》讓我們接觸到原始物件,它仍然是原始物件,但也以轉化的哲學與形上學狀態存在著。它展現了康德式的崇高:它是一件超越形式的藝術品,但也是可理解的;它摧毀了一個概念,但同時也讓概念更強烈地出現。[11]」2008年2月,英國《獨立報》的一篇文章中提到,杜象用這件作品發明了概念藝術的作法,並「永遠切斷了藝術和作品價值之間的傳統連結」[62]。
2006年1月4日,皮農切利則在巴黎龐畢度中心展出的達達主義展覽中,用錘子攻擊《噴泉》並且在外表留下一個細微的缺口[65]。因為這次破壞行為而遭到逮捕的皮農切利宣稱這次攻擊行為是一個行為藝術作品,試圖想要增加《噴泉》其自身價值;且如同杜象特意去破壞過去對於藝術的定義,他認為杜象本人對此舉也會感到欣賞[68][69]。隔年1月,巴黎上訴法院(英语:Court of Appeal of Paris)判處其3個月有期徒刑,並且得以緩刑2年。其中當時估計作品本身價值約有3,000,000歐元,而儘管法國國立現代藝術美術館曾經要求2,800,000歐元的賠償金,不過上訴法院考量作品藝術價值後,僅裁定繳付14,352歐元的損壞賠償[68]。2008年,法國概念藝術家萨阿丹·阿菲夫(英语:Saâdane Afif)開始進行《噴泉檔案(德语:Fountain Archive)》工作,迄今《噴泉檔案》已經收藏了約500張杜象的陶瓷小便斗照片[70]。在這作品中阿菲夫收集並且重組自己收藏的杜象《噴泉》照片與文章,其來源包括有書籍、報紙、雜誌和百科全書等出版物[71];阿菲夫還為為這些拼貼作品加上具保護和裝飾功能的畫框,並且依據展覽場地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布置方式[72]。《噴泉檔案》中每個藝術作品都以嚴謹的規則製作,而新的檔案作品都有自己的出處證明以代表其真實性。阿菲夫自2013年開始發表相關的出版物介紹這個計畫,試圖從歷史發展的角度重現杜象的作品《噴泉》[73]。
其他說法
《噴泉》在1917年提交給紐約獨立藝術家協會時使用「R·馬特」的假名,後來藝術世界便將現成物作品視為虛構的費城藝術家「理察·馬特」所創作,其中包括當時紐約活躍的達達主義成員也如此相信。後來在杜象主導下阿爾佛雷德·斯蒂格利茲為《噴泉》拍下照片,而達達主義成員出版的雜誌《盲人》也把「理察·馬特」視為《噴泉》的作者並且予以評論。一直到1950年左右,杜象才開始對外證實《噴泉》實際上由其所創作的現成物。然而到了近代開始對於杜象為《噴泉》唯一作者的論點開始有所爭議,並認為《噴泉》實際上是多人合作的成果,其中1917年4月11日杜象在寄給妹妹蘇珊的一封信中,提到有女性朋友提供小便斗幫助他創作這件作品,之後他則拿這作品送至展覽會上。在信中他提到:「我的一名常用男性化筆名『理察·馬特』的女性朋友送我一個陶瓷小便斗作為雕塑作品。[74][75][76]」(Une de mes amies sous un pseudonyme masculin, Richard Mutt, avait envoyé une pissotière en porcelaine comme sculpture.)
而另外一名人選為之後在藝術期刊《盲人(英语:The Blind Man)》上發表文章討論《噴泉》的露意絲·瓦雷茲(Louise Varèse),當時瓦雷茲才剛與作為美國詩人的丈夫阿蘭·諾頓(英语:Allen Norton)分居,而改住在她父母在紐約西110街88號的一棟公寓。而在攝影師阿爾佛雷德·斯蒂格利茲所拍攝《噴泉》旁的入場票證照片中,這個地址連同「理察·馬特」(Richard Mutt)的簽名則部分可以辨識[82],而提供給新聞媒體的電話號碼實際上也是露意絲·瓦雷茲所擁有[36]。其他有關《噴泉》的說法還有像2000年時,美國藝術史學者朗達·羅蘭·舒利亞(英语:Rhonda Roland Shearer)便在線上雜誌《既成事實》(Tout-Fait)上作出結論,認為《噴泉》這件作品僅僅是不同照片組合而成的形象[83]。而包括威廉·坎菲尔德(William A. Camfield)等學者也表示在當時所有小便斗型號目錄中,從來沒有找到能夠和《噴泉》照片中相互匹配的小便斗[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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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n-Marc Rouvière, Au prisme du readymade, incises sur l'identité équivoque de l'objet. préface de Philippe Sers et G. Litichevesky, L'Harmattan, Paris 2023 ISBN 978-2-14-031710-1